【編者按】“發展鄉村教育,讓每個鄉村孩子都能接受公平、有品質的教育,阻止貧困現象代際傳遞,是功在當代、利在千秋的大事。”黨的十八大以來,中央連續出臺多項措施,扶持鄉村教育發展,找差距,補短板。不久前,人民網記者趕赴甘肅南部山區,走秦安,下禮縣,進文縣,入武都,走進十餘個鄉村學校、教學點,深入座談,看典型,訪困難,找對策,瞭解鄉村教育發展現狀。現將採訪見聞以“鄉村教育甘肅行”系列報導形式推出。
走教教師王峰峰在給學生上音樂課(攝影 申寧)
早晨7:20不到,王峰峰準時上了班車。背上,是他心愛的手風琴。
今天,他要去上袁教學點,給一二年級的學生上音樂課。昨天,他去的是南七小學,也是音樂課。
一週五天,王峰峰三天在南七,兩天在上袁。
王峰峰在“走教”。在此之前,他是隴城張溝附中的一名語文老師。再之前,他在大學裏念的是音樂專業。
和王峰峰一起走教的,還有另外32名老師。
走教,是隴城教育的一個創造。一名教師要跨兩個以上學校上課。
隴城鎮,位於黃土高原邊緣,甘肅狹長地圖的東南端,是秦安縣最偏遠的鄉鎮之一,開車要一個半小時。隴城文化底蘊豐厚,素有媧皇故里、街亭舊地之稱,距今8000多年的新石器時代大地灣遺址亦近在咫尺。
但與其歷史文化地位不相稱的是,隴城教育近年來發展不均衡、山裏川裏差距大,教師進不來、留不住,生源流失、擇校普遍,教學品質無法保障。
2014年,秦安縣決定在隴城建立教育園區,將全鎮老師集中管理,推行走教。
走教和走讀,一字之差,改變了隴城教育的面貌,細算一下,能拿出五本不同的“民心帳”。
第一本:安全帳
安讓金,隴城教育園區校長。他告訴記者,走教的誕生,最初源自對學生安全的憂慮。以前,用校車接送學生,超載是經常的事,隱患大。特別是正寧校車事故,儘管已過去5年,但依然是揮之不去的夢魘。發生在2011年深秋的那場車禍,奪去了20個人的生命,其中包括14枝待放的“花朵”。
山路崎嶇,校車隱患,怎麼辦?
換位思考,學生不動老師動。當地政府決定,建園區,推“走教”。從去年10月開始,按村小和教學點分佈,安排四條班車專線,早晨送老師過去,晚上接老師回來,固定車輛,固定司機,固定人員,固定路線。為保證安全,園區還做了一個“雙保險”,除一條道路狀況良好的線路外,其他班車司機都要求有A證。
學生不用擠校車了,老師的心也踏實了。
第二本:經濟帳
清水河畔,一棟棟紅白相間的建築,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格外醒目。
這就是隴城的教育園區。
一棟是園區教學教研場所,三棟住宅,住著全鎮8所小學12個教學點的142名教師。
園區占地15畝,不是一個小投入。秦安是國家級貧困縣,光靠縣財政肯定沒戲,當地政府為此沒少花心思。
地皮,徵用的是河灘地,基本上沒花錢。資金,整合了公共租賃住房等專案資金1700多萬,縣財政自己掏了1000萬,再加上各界捐的200多萬,合計2900多萬。經過一年多建設,2015年9月,園區建成了。事實證明,窮縣也能辦大教育。
秦安縣縣長程江芬還算過一筆帳:把隴城教學點的學生撤並到完小上學,每天需接送學生387人,需14輛校車,花4200元。現在改為接送教師,需校車4輛,花1200元,一天省3000元,每年在校200天,一年能省60萬元。這對於一個國家級貧困縣來說,不是個小數目。
第三本:教學帳
剛走進張灣小學的校門,一年級的馬勇就沖著薑秋霞大叫起來:“薑老師來了,薑老師來了”。薑秋霞週一至週四在張灣小學走教,負責一到四年級的音樂和美術課。今年7歲的馬勇,特別喜歡畫畫,一有時間就讓薑老師教他畫畫。
城裏的學校各有各的特色,而鄉下的學校總是相似的。生源少,師資薄,課程開不齊。在隴城,雖然老師總量上基本夠用,但結構性短缺卻非常嚴重,村小、教學點的音體美老師嚴重不足。而且,一個教學點一般只有一兩名教師,即使是完小,同一學科一般也只有一兩名教師,教研,教研,有教無研。
園區統一調配管理後,各學校、教學點缺啥補啥,英語、科學、音樂、體育、美術,都能開齊開足。每天晚上的集中備課、集中教研,也讓老師們可以相互切磋提高了。
走教的第一節美術課,薑秋霞讓孩子們用線條勾勒做美夢的小花貓,孩子們畫得很認真,但從構圖到塗色,和川區的孩子差了一大截。薑秋霞就一筆一劃地教,一段時間後,孩子們進步很大,現在可以畫一些簡單的創意畫和寫意畫了。薑秋霞很欣慰。
第四本:人事帳
想進城,不願下鄉,人之常情。但這樣的結果,就是最後留在山區教學點的,大多是一群甘於奉獻的老教師。但鄉村教育,不能只靠奉獻。
改變,從教師資源配置開始。
實行走教後,園區內校點一體化,精准管理,統一安排課程,統一教學計畫,統一作息時間,統一調配教師,邊遠山區也享受到了優質的教育。
校長不用費盡心思安排人了,老師不用絞盡腦汁往上跑了。老師的身份由“學校人”變成了“園區人”,大家都住在一起,待遇一樣,在哪兒上課都一樣,少有了抱怨,多了愉悅,老師們可以把更多的心思用在教學上。
用安讓金的話說,人事調動實現了軟著陸。
走教教師安敏在給幼稚園小朋友上課(攝影 申寧)
第五本:人心帳
“現在已經有外鄉教師在打聽如何能到園區教書了。”安讓金有些得意。
待遇好,是留住鄉村教師的硬道理。
在隴城園區,除了退休和將要退休的老教師,每名教師都可以分到一套住房,已婚的,84平米;單身的,近30平米。目前84平米的房子已經入住,單身宿舍很快也能交付。房子產權歸教體局,老師只要在崗就有使用權。隴南師專畢業的安敏去年剛考到隴城園區,現在張灣小學教幼稚園,對於住房,她笑道,“很期待”。
南七小學的校長陳繼明,2007年大學畢業,2014年才結婚,結婚時已經32歲了。在偏遠山區,圈子小,流動少,青年教師找對象難,也是困擾鄉村教育的一個大問題。張灣小學的校長趙曉文以前常住在學校,夜晚的孤獨總是難熬。集中住宿後,女教師有了安全感,生活方便了,聊天對象多了,教師間的感情交流也更頻繁了。
走教剛剛開始半年多,但已經有去縣城擇校的學生回流了。雖然只有一個,但在安讓金看來,這是一個好兆頭,走教的模式正在被外部認可!
“教師集中,對象好找了,生活方便了,教研也好了,生源不是問題。”甘肅省教育廳廳長王嘉毅對“隴城模式”讚譽有加,“要大力推廣,在鄉鎮建設一批教育園區。”
當然,走教不是十全十美,走教不是萬能鑰匙。
同樣是走教教師的李豔萍,有另一種擔心:“以走教的方式走進課堂,帶給學生的有希望,有期待,同時也有一定的恐懼。因為我們工作的不固定,很難讓他們打開心扉,他們會害怕某一天回到學校,再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,再也聽不到熟悉的聲音,雖然他們很小,但他們依然害怕離別,因為,山裏的孩子大多是留守兒童……”
王嘉毅也表示,建教育園區要因地制宜,不能搞一刀切。走教是很好的模式,但並不是每個地方都適合。像隴南的禮縣,山大溝深,學校非常分散,就不行。對於這樣的地方,王嘉毅覺得可以推廣寄宿制,“全國能不能根據實際推出十種八種的不同模式?”(甘肅教育社尹曉軍對此文亦有貢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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