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米云端之上,危难来临之际,他从容镇静、驾机迫降,生死8分钟上演惊天一落,创造了世界航空史上的奇迹。
他,就是空军某部特级试飞员梁万俊。
关于那次特情,很多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——为什么当时不选择跳伞?在云端上空,梁万俊用实际行动给予了回答:“人在生死攸关之时,要保住最重要的东西。”
在前不久的第十二届中国航展上,梁万俊望着见证中巴友谊的“枭龙”战机,炫技珠海蓝天,他的眼眶有些湿润。作为“枭龙”的试飞员,这款战机承载着他不少难忘记忆。
“我的职业就是飞行,直到飞不动为止。”如今,53岁的梁万俊,小飞机停飞了,又开始了大飞机和无人机的试飞。
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,也要全力把飞机保住”
瘦削、短发,从外表看,梁万俊普通得让人很难把他和英雄一词联系起来。
30多年前,高中毕业后,梁万俊报名参加空军招飞体检,身材单薄的他没有抱多大希望。然而,结果出乎意料,全校唯一通过体检的偏偏就是他。
“梁万俊性格沉稳、心理素质好、应变能力强,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。”妻子王文敏这样评价自己的丈夫。
有一年,梁万俊带着妻子和儿子在岳父母家过春节,晚上回家下楼梯,因走廊灯坏了,梁万俊抱着儿子意外踩空滚落,妻子惊吓之余发现,儿子毫发未伤,梁万俊背上却摔得青一块紫一块,胳膊和膝盖上也蹭破了皮。
事后,妻子埋怨梁万俊做事不小心,梁万俊却打趣地说:“这样的滑行在空中遇到了不知多少次,这回不过是抱着儿子在地面再练习一次罢了。在空中我先想到的是保护飞机,在地面肯定能保护好儿子。”
“人在生死攸关之时,要保住最重要的东西。”梁万俊的这句话,缘于一次特殊的经历。
2004年7月1日,大雨初歇后的成都,碧空如洗,是个试飞的好日子。梁万俊驾驶中巴联合研发的“枭龙”战机直冲九霄,执行“加力边界”科目试飞任务。他驾驶战机顺利爬升至万米高空,在距机场70公里处,当他按规定完成有关动作后,发现油量指示出现异常。
“油量输出过快,已关加力。”梁万俊瞬间判断飞机漏油,立即向指挥塔台报告,同时关加力,调转机头对向了机场。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,听筒里传来了指挥塔台“立即返场”的命令。
2分钟后,油表指针停在0刻度。发动机空中停车,是一级空中特情。此时,飞机高度4700米,距机场20多公里。“空滑迫降?”懂飞行的人都清楚,失去动力控制的飞机下一秒会发生什么,任何人都无法预测,塔台里的空气瞬间凝固。
按照惯例,遇到此类重大特情,飞行员选择跳伞无可指责。但是,科研新机倾注了无数科研人员的心血,也关系到该型战机研制周期。
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,也要全力把飞机保住!”没有任何犹豫,梁万俊很快做出决定——滑回去。这一决定也得到了两任部队长雷强、钱学林的支持,在他们的引导下,梁万俊精准修正飞机的速度和高度偏差,平稳地驾驶飞机穿过云层,向机场方向飞去。1分钟后,飞机出现在机场上空。此时,降落机会只有一次。
“准备降落!”随着一声口令,梁万俊操纵飞机对正跑道,飞机成大锐角、以每小时360多公里的速度风驰电掣般扑向跑道。
塔台、机场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目不转睛地盯着梁万俊驾驶的战机。
飞机以超出常规100公里的时速接地。刹车!放伞!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声,轮胎刹爆,飞机拖出两道长长的轮印,在距离跑道尽头300米处稳稳地停住。此时机场上、塔台里沸腾了。参与研制此款飞机的一位老专家,激动得抱着梁万俊痛哭。
毕竟,在世界航空史上,无动力飞机迫降成功的例子少之又少,一旦失败就意味着机毁人亡。这惊天一落,不仅避免了一次重大事故,还带回了宝贵的试飞数据,大大缩短了科研进程,堪称世界航空史上的一个奇迹。
“优秀的试飞员,也应当是一名合格的设计师”
在武器装备的生产和定型阶段,试飞员凭借自身极高的技术战术素养,既是武器装备的试验者,又是设计者,同时还是战术动作的开发者。这种深度参与,为新装备尽快形成战斗力作出重要贡献。
初到试飞大队时,梁万俊已经积累了13年的战斗机飞行经验。然而,第一次试飞时,梁万俊还是遭遇了尴尬。
走下飞机,教员连问了3个问题:今天飞了什么动作?飞机发生了什么问题?解决方案是什么?前两个问题,梁万俊都能回答上来,最后一个问题,他却陷入了沉思。
还有一次,梁万俊在组织新机理论学习时,被一名试飞员提出的一个关于发动机构造原理方面的问题给卡住了。
按理说,那位试飞员提的问题,属于飞机设计专家解答的范畴,但还是引起梁万俊的反思:优秀的试飞员,也应当是一名合格的设计师。如果不了解飞机设计制造原理,又如何从理论上解释各种飞行现象、准确地报告飞行情况呢?否则,遇到特情不仅不能及时准确判断飞机存在的问题,更不能采取科学有效的应对措施。
梁万俊利用休息时间收集整理上百万字的航空资料、上千张飞机图片,自学了《军事教育学》《军事高科技知识教材》《空气动力学》等相关书籍,记下了30多万字的学习笔记和飞行心得体会。
学得越深,梁万俊越发现自己存在不少短板。他后来才发现,那次成功处置特情的背后,还隐藏着一个关键环节。上天之前,飞行高度其实有两个选择,一个是11000米,一个是10000米,正是当时采纳了时任飞行大队长雷强的意见,才选择了11000米的高度,也正是这个选择,才为处置特情时赢得了宝贵的1000米高度。
“如果把圆的面积比作一个人所学到的知识,面积越大自然懂得越多,但也意味着边界外未知的东西也更多。”基于这种认识,梁万俊刻苦钻研,遇到一些新科目,梁万俊反复琢磨思考。
为弄清某新型战机的座舱原理,时值盛夏,梁万俊冒着酷暑来到机场,在座舱里一遍遍熟悉电门、开关、操作程序及相关数据,直到烂熟于心。
“试飞员是一个危险而又不可或缺的职业,搞好传帮带非常重要。”梁万俊说,作为主管试飞训练工作的教员,不仅要授之以鱼,更要授之以渔。给别人一杯水的时候,自己首先要有一桶水。
梁万俊担任试飞部队领导后,把带教年轻试飞员当作自己的责任。有试飞员遇到不懂的问题时,梁万俊总是不厌其烦地解答。
同事们感触颇深,他们认为梁万俊是一位讲科学、严谨细致的老试飞员。他讲得最多的是如何规避风险、确保安全。“什么样的动作该选择什么区域、什么高度,还要随时兼顾飞机所处的位置。”“虽然试飞是高风险职业,但风险是可以规避的,要安全顺利完成任务,首先要树立科学正确的飞行理念。”
梁万俊常说:“年轻试飞员是未来新装备发展的希望,老试飞员有责任把飞行理念、经验技巧传授给他们。”
“在试飞过程中,我考虑第一位的是实战要求”
有人说,要想把飞机这样一个系统复杂庞大的航空器,锻造成一把出鞘的“利剑”,必须要有“试剑”人。没有“试剑”人,再好的设计也无法拿到战场的“入场券”。
梁万俊就是敢于“试剑”的人。2002年,国产某新型机试飞前,梁万俊作为试飞小组成员,在参加完品模台、铁鸟台及机上试验后,感觉驾驶杆的横向控制难以操纵。过往经验告诉他,在空中,飞行员操纵是否灵巧顺手,直接影响到飞行的质量。梁万俊查阅各种资料,提出调整的可行性建议。工厂立即组织科研人员进行攻关,对驾驶杆进行了调整。事后证明,这个小小的改进,对改善飞机的操纵性起到了关键作用。
试飞员既是新机定型的鉴定者,又是新机性能的探索者,更是新机设计的参与者。
“试飞员被称为‘飞行的工程师’,参与科研是我们的责任。而对接实战,为战友们‘驭鹰’,是我们的使命。”在梁万俊看来,一些特殊的飞行动作和性能是试飞员飞出来的,而不是设计师在纸面或计算机上算出来的。
在某型机人机界面测试过程中,梁万俊和其他试飞员一起,严把实战标准,最终形成了一套比较完善的方案。
然而,试飞当天,飞机依旧出现不少问题:飞机快速滚转、快速建立过载、快速指向的反应总是慢了一点点,飞行动作做完后,飞机的响应还有一些滞后。那段时间,梁万俊不放过任何一点缺陷,一直在思考速度与拐弯半径的关系。
通常来说,战机的操纵性和平衡能力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关系。就好像两个敌人对射,出枪射击速度越快,越能占得先机,但平衡越难把握。他和科研人员一道,经过反复试验,终于找到最佳技术战术指标。
“在试飞过程中,我考虑第一位的是实战要求。”梁万俊说,作为试飞员,必须摸清战机性能底数,才能提升战机的实战能力。
飞行员是空天作战的主体力量,从飞行员中精挑细选的试飞员,更是国家的宝贵财富。正是他们一次次的试飞实践,那些天才的灵感、奇妙的设想、宏伟的蓝图才得以实现,化作云端破敌的“利剑”。
前不久,一家电视台采访梁万俊。主持人问他怎么看待试飞员这个职业,梁万俊说:“试飞是一种特殊职业,试飞员是和平时期离死亡最近的人。但这也是一项促进空军装备和航空工业发展的职业,是属于勇敢者的事业,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坚守!”(廖国全、杨春源、马彦军)
請先登錄再提交評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