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窗口期”消失，电影的前景愈发柳暗花明

《神奇女侠1984》 《信条》 《黑客帝国4》 （均电影海报）制图：李洁

《神奇女侠1984》上映，搅动电影市场的话题却不是超级女英雄的能力和美貌——影片出品方华纳电影公司宣布取消院线上映的“窗口期”，《神奇女侠1984》在影院上映的同时，在流媒体平台上线。即便很多观众更愿意在大银幕上观赏“大于生活”的女侠，但在全球公共卫生事件的推波助澜下，电影发行和消费的终端会越来越从“在场”转向“在线”，在这不可逆的行业趋势中，受冲击的是电影院，至于电影本身，却可能找到更多的空间和转机。

不断缩短的“窗口期”，票房惨淡的《信条》和批量上线的大片

自春天北美疫情严重恶化、影剧院进入长时间歇业，好莱坞业内已经达成心照不宣的共识：影片上映的“窗口期”消失只是时间问题，以及由哪家行业巨头跨出决定性的一步。

上半年，迪士尼一再调整、推迟影片《花木兰》公映的档期，最终因为全世界大部分地区影院复工不乐观，上座率严格受限等因素，决定影片率先在Disney+上线，之后在有限地区的影院上映。事实上，《花木兰》在中国影院上映时，为数不少的心急观众已经在流媒体平台付费观赏过。

年末，华纳做出更激进的决定，不仅取消《神奇女侠1984》的“窗口期”，同时宣布2021年全年的华纳电影都将取消“窗口期”，片单中包括《黑客帝国4》《沙丘》《哥斯拉大战金刚》等在传统观念中“值得在影院观看的奇观大片”。这显然是一个出于盈利考虑的商业决定，尤其在经历了大片《信条》的惨痛亏损后。《信条》的导演诺兰是胶片和影院的信徒，他激烈反对数字拍摄，抵制在流媒体平台观看电影，他甚至抨击华纳公司旗下的HBO Max是个烂平台。他以强硬的态度坚持《信条》必须在影院上映，今年暑期，《信条》全球同步公映。这部影片的制作费用超过2亿美元，按照行业规律，票房需超过4亿美元达到收支平衡。然而公共卫生事件毕竟影响了普通人的观影习惯和去影院的热情，《信条》的票房并不理想，截至本月初，它的全球票房是3.6亿美元，这也就意味着，华纳公司在一部被寄予营收厚望的重量级电影上，亏损近5000万美元。

决定行业风向的总是拥有最多资本的强势方。最初“窗口期”的出现，是大片厂应对新生流媒体的权宜之计。这个概念诞生时，全行业达成的契约是六个月。在实际操作中，2012年，北美院线的“窗口期”平均时间是5个月22天。然而到2013年，时间缩短到3个月22天。2018年，这个数字是2个月25天。与不断缩短的“窗口期”相伴的，是几大电影公司利用各自的作品库，创立自家的流媒体平台，把数字终端做成产业链的一部分。网飞、亚马逊这些流媒体平台是内容制作的新手，老牌大片厂所拥有的作品库对前者的冲击是碾压级的。时至今年，公共卫生事件的暴发充当催化剂，大片厂在影院和演职员工的质疑声中做出“取消窗口期”的决定，是利润驱动的“钱的决定”——华纳公布2021年的17部大片同步上映上线的消息时，17部影片的演职人员都是不知情的。

连奥斯卡都取消了“影院上映”的规则

虽然很多观众表示“想看大银幕上的神奇女侠”，但这部时长151分钟的电影，论观看效果并不需要纠结幕的大小，它不是一部以制造奇观为特长的作品。《神奇女侠1984》把影片设定的年代背景放到了片名中，导演用大量生活细节烘托了1980年代的城市氛围，就连叙事的节奏也带着那个年代电视剧的笃悠悠。许多男性观众期待的炫目打斗场面，或凸显女性身体魅力的镜头，在影片中的分量极少，女配角“突变成性感美女，穿着曲线暴露”的稀少段落，几乎是带着反讽意味。开场的“亚马逊女战士奥林匹克”制造了一段速度和激情的高潮，而当影片进入正片阶段，编剧和导演用了一种很缓慢的节奏，把超级英雄片的类型化结构，嫁接进极度少女心的通俗情感剧。

考虑到影片的制作周期，主创们并不能预知影片会遭遇“上映即上线”的境况。但观众通过流媒体看大电影正在成为新的观影消费习惯，小屏幕从大银幕的补充逐渐变成和大银幕同等的渠道，这对传统的“视听大片”带去的影响是直观的：叙事分摊了奇观的段落，甚至叙事比奇观更重要，以及，片长不再严格受限于影院排片的影响，影片的时间拉长到150分钟以上或更长。华纳和迪士尼在常规的大制作之外，近年接连利用成熟IP，推出《星球大战》和《守望者》的剧集。电视剧集的视听奇观不断升级，越来越像电影，系列电影的集数和时长在增加，剧情和时间容量越来越电视剧化，这是双向渗透的趋势。

流媒体的普及，“窗口期”的消失，这些危及影院生存，也伤害了一些从业者的职业情怀。可即便是顽固的“旧时代的老电影人”，也不得不承认，流媒体带来的电影终端多样化，给电影创作带来一些柳暗花明的变局。比如去年斯科塞斯导演的《爱尔兰人》，一部成本达到1.6亿美元、时长超过3小时的老派黑帮片，如果只能通过影院上映，它在当下就是个不可实现的项目。

华纳公司取消2021年“窗口期”的消息，掩盖了行业内另一个同等重磅的新闻：明年奥斯卡评选，“参选影片必须在洛杉矶地区的影院上映七天”这条规则，已经被低调地废除了。截至目前，这一轮奥斯卡呼声很高的几部电影：《曼克》《蓝调天后》《迈阿密的一夜》《誓血五人组》和《芝加哥七君子审判》，全部首发于流媒体平台。

这也许是个微妙的时刻。被视为明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强竞争者的《曼克》，是一部带着前朝乡愁的感伤作品，创作者深情回顾了1930年代的好莱坞，重返《公民凯恩》创作的现场。它试图钩沉好莱坞的黄金时代，而它自身是影院文化式微、工业转型中的产物，它在虚构中回溯的那个时代，再也不会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