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澤東女兒李敏
爸爸自己生活簡樸,但對他人,無論是衣服,還是錢財,只要對方需要,爸爸都會送給他的。
爸爸這點倒很像我的奶奶。爸爸從小對人就有同情心。當年在老家的橋頭灣、井灣裏等地讀私塾時,有一個名叫黑皮伢子的小同學,他家裏很窮,常常不帶中午飯到校,到晚上再回家吃晚飯。我爸爸知道後,就把自己從家裏帶來的午飯分出一半給他吃。午休時還常幫助他撿柴。這事讓奶奶知道了,她每天給爸爸帶午飯時就特意多裝上些,讓他們倆都吃飽飯。
後來,爸爸到長沙第一師範上學。有一年的冬天,在去長沙的路上,遇到一個窮苦的青年,爸爸見那青年在風雪天裏還只穿著單衣,凍得渾身直打顫,就和他談起來,從談話中爸爸知道他家境貧寒,是生活所迫,才外出謀生的。爸爸很同情他,就把自己的一件上衣脫下來送給他。那青年很感激爸爸。學校放假回家後,奶奶發現爸爸的上衣少了一件,就問爸爸,爸爸把事情如實地告訴了奶奶,奶奶只是笑笑,沒有責怪爸爸。
爸爸關心群眾的事是很多的
1927年的冬季,井岡山上大雪紛飛,寒風刺骨。爸爸的房東謝槐福,大冬天身上無防寒抵風的棉衣,只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單衣,在寒風中凍得直抖。
爸爸看在眼裏,痛在心上,就走過來,輕輕地拍拍他的肩頭,親切地說:“槐福呀,天冷了,你要穿衣服哩!”謝槐福回過頭來看看我爸爸,便實話實說:“毛委員,我沒有衣服呀!”
爸爸聽了,馬上把自己身上剛剛發的一件棉衣脫下來,披在謝槐福的身上,告訴他說:“外面正在下雪,槐福,你穿上吧。”
“毛委員,你身上只穿兩件單衣,我怎麼能穿你的棉衣哩!”謝槐福說著又把衣服遞給爸爸。
“你莫擔心我口羅,我不怕冷,我習慣了。”爸爸說著又把棉衣給他穿上,還親自給他扣好扣子。
在長征途中有一天,正遇上陰天,天昏地暗,部隊行進很困難,這時恰恰又遇上國民黨的飛機。突然,敵機投下一顆炸彈,不偏不倚在警衛班長身邊“轟”的一聲爆炸了,班長倒在了血泊中。爸爸哭了,在場的人都哭了。爸爸慢慢地舉手摘下紅星帽,默默地站在警衛班長的遺體旁,不說一句話地站了很久,很久。
大家含著淚水,掩埋了戰友,又繼續上路。突然間,爸爸又返了回去,從一個戰士的手裏拿過一把小小的工兵鐵鍬,又一次為警衛班長的墳培土。爸爸一鍬又一鍬地把土培在高高的墳堆上,又沉重地用鐵鍬拍打拍打。爸爸站起來,深情地望著這座新墳。很久他才拖著沉重的步子,一步一回頭地緩緩地離開,他又帶著隊伍繼續長征。
1934年12月下旬,爸爸和紅軍從黎平向黃平行軍時,在一個村邊見到一個農村婦女,躺倒在路邊上,奄奄一息了。爸爸走上前問清楚了,原來她是當地的農村人。爸爸毫不猶豫地從自己身上脫下一件毛線衣,給她穿上,從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一條布被單子,又讓警衛員拿了兩條裝滿糧食的乾糧袋,一起都送給她。這位老鄉有了活命糧,暖身衣服,她含淚連聲對爸爸道謝。
1934年4月的一天,紅軍與敵人作戰時,爸爸和朱德爹爹在指揮所裏,離前沿陣地只有兩裏路遠。戰鬥開始後,爸爸看見一個戰士在攻擊敵人時負了傷,倒下去了,就馬上出了指揮所跑了過去,隨手就把自己的衣襟“嘶啦”一聲扯下一片來,像個訓練有素的衛生員一樣,很快給戰士把傷口包紮好。他又彎下腰,弓起身,背上戰士就往衛生隊走。
“同志,你是做什麼工作的?”那戰士覺得背著他的這個人看著挺面熟的,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面,才這樣試探著問爸爸。
“我們都是紅軍,經常見面的。”爸爸怕說實話後,戰士不讓自己背,會耽誤治傷,就含糊地回答他。
當警衛員滿頭大汗地追上時,爸爸已經背著那戰士走出一裏多地了。
“毛委員,您快歇歇。我來背他!”警衛員邊擦著額頭的汗邊對爸爸說。
“你先去找副擔架來,我們兩個抬他走。”爸爸說著還在繼續大步流星地朝前走。
那個戰士一聽說背他的人是毛委員,也不顧自己傷疼,一下子就從爸爸的背上滑下來,說什麼也不肯再讓爸爸背他。警衛員要背,他也不讓,非要堅持自己走。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。這時正好擔架隊來了。爸爸同警衛員一起把他輕輕抬上擔架。
1935年6月2日,紅軍在翻越一座大山的時候,遇上國民黨的飛機轟炸,爸爸身邊的警衛班長胡昌保犧牲了。爸爸悲痛萬分,他雙手抱著胡昌保放在地上,讓他躺平後,爸爸又用自己的毛毯蓋在胡昌保的身體上。並在遺體旁站了很久很久,才依依不捨地又繼續率隊伍前進。
再就是紅軍奔襲雲南途中,媽媽為掩護傷患而負重傷的事。
其實在漫長的革命生涯中,這樣的事情是常常會遇到的。爸爸生活上,是最清苦、最簡樸的。因為爸爸心裏裝著的不是自己,而是中國的普通群眾。
1935年,紅軍翻越了夢筆和長板這兩座大雪山。這一帶地形非常險要,周圍許多山上都是積雪,又時常下雨,真是河流錯綜,路滑坡陡,要是再遇到森林,有蒼松古柏遮天蔽日,行軍就更困難。爸爸拄著根木棍和戰士一起行軍,警衛人員悄悄地弄來擔架,要抬著爸爸走。
“我身體蠻好,幹嗎要我坐擔架?”爸爸說著把棍子一扔,大步朝前走。他們知道,爸爸丟掉棍子,是故意做出不疲倦的樣子,可他們還是不離開爸爸身旁。爸爸被纏不過,就乾脆停下腳來,讓他們在前面先走自己再跟在後邊走。當爸爸發現傷病員和體弱的同志時,就叫住擔架隊員溫和而又耐心地對他們說:“你們可以完成任務了,抬傷病員和抬我都是一樣的,快去抬上走吧!能讓一個傷病員恢復健康,我們的革命就多一份力量!去吧,去抬吧!”擔架隊員只好服從了。
同年的7月,紅軍到達黑水、蘆花一帶,正值青稞麥熟季節,總部就命令部隊幫助藏胞下地收割。部隊所有人員都投入了這一行動。爸爸和大家一起割麥、打麥,還要從幾十裏地外背著幾十斤麥子運回來。一天黃昏時分,爸爸背著麥子往回走,他邊走邊和同志們聊起天來。這時,他見到前邊有些同志在路邊休息,還不起身走,樣子很疲憊,爸爸就上前詢問,原來這些都是大學生和留學生,是剛來不久的知識份子。爸爸就風趣地對他們說:“年輕人,血氣方剛,我們怎麼倒有點老年氣呢?”他們一聽,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。
後來爸爸才知道,他們是在割麥時因不會使勁兒,手掌都磨出了血泡,腳也被麥茬子紮破了。爸爸就非常關心地說:“原來是這樣,那你們就少背些嘛!記住,回去後就找醫生給上點藥,萬不可讓毒水浸了。”
隊伍已進入草地第七天了。那天天色已晚,部隊準備就地宿營了。
爸爸卻一直朝前走。原來爸爸是看見有兩個戰士倒在路旁了,他走上前去,彎下身子親切地拍拍兩個戰士的肩頭說:“同志,不能倒下啊!”
他倆認出了這個人是毛澤東。
一個戰士輕聲無力地說:“首長,我走不動了。我,我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……”
爸爸聽了,伸手從自己的乾糧袋裏掏出幾塊青稞餅,又親自送到戰士的手中,並懇切地說:“再走一天就可以出草地了,無論如何你要走出去。”
兩個戰士望著爸爸,激動得流出了熱淚。他們知道,這幾塊青稞餅,在此時、此刻、此地意味著人的生命!他們怎麼也不肯收下。爸爸說道:“你們要吃。不吃,就出不去了。”他們含著淚,吃著餅,望著爸爸,用力撐著身子站起來,艱難地挪動著步子。爸爸就讓警衛員扶他們走。
爸爸就是這樣愛每一個戰士,疼每一個人,無論是誰遇到困難他都會相助相幫的。
樂於慷慨助人的爸爸
我記得在我結婚前後,我的一位女友和令華的同班同學也在戀愛,準備結婚。這本來是一件挺好的事。可有一天,我的女友對我說:
“我們雙方家長都不同意我倆戀愛,更不同意我們結婚。我感到非常苦惱,心裏也很痛苦,真不知道我們應該怎麼辦才好……”
“為什麼?”我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問她,想盡快知道結果。
“門不當戶不對。”她用六個字把原因告訴了我。
我知道,她的父親是某部部長,她男友的父親是某個工廠的書記。
我想,這可能就是她說的門不當,戶不對。就是說部長和工廠書記不是一個級別,不能同坐一條板凳,當然就不能攀親結友,更不能互稱親家了。
門第高的不願意女兒下嫁。為使女兒將來生活得舒適些、安逸些,想攀個高枝。我認為父母有這種想法也沒有什麼可指責的,但不能阻撓、干涉女兒的婚姻大事。
我給她講了我爸爸當初為什麼一再讓我看“打金枝”這段京戲,意在讓我明白自己婚後該怎樣對待令華及他家裏的人。
她的男友家長也不同意他們的婚事,這就難了,我一時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個理兒。後來我也明白了,他們認為自己是一般幹部,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去攀個高級幹部的女兒,不去跟那高門子弟人家結親,怕娶個“小姐”回來家裏的關係不好處,說深了不是,說淺了也不是。
家長有這種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而兩個年輕人又的確相處得很好,他們彼此相親相愛著。我認為當家長的不宜過多地干涉女兒的自由。可我又沒辦法幫她解決問題。
我就想到了爸爸,爸爸能解決女兒的任何問題,同樣,我相信爸爸也能幫助我的女友。我就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爸爸。
爸爸聽了以後說:“娃兒們的事,當家長的不要去管那麼多。像我嬌娃一樣自由多好!”爸爸很支持他們的婚事,我把此話轉給了女友。
他們結婚後,爸爸還曾問過他們的情況,我說:他們在生活、學習上遇到些經濟困難,一時還沒有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來。爸爸聽後說:“我來支援他們。”
“您怎麼支援?”我問爸爸。
“我有稿費嘛!”爸爸樂呵呵地說。
從此,爸爸每月都從自己的稿費中拿出40元錢,由我轉給他們,供他們學習、生活,直到他們完成大學的學業為止。
提到他倆,我又想起了令華的另一位同學,也是因為學習時遇到了經濟困難。爸爸知道後,二話沒說,以同樣的方法,從自己的稿費中每月支出40元錢按時由我們轉給他,幫助他克服了困難,使他順利地讀完了大學。
我想,爸爸這樣做,是出於他對年輕一代的關心、愛護,因為在爸爸的眼裏,年輕人是祖國的希望,是祖國的未來,是革命事業的接班人。他們不屬於某一家,他們是國家的寶貴財富。同樣,爸爸用自己的稿費來幫助他們克服困難,繼續深造,這也是在為國家培養人才而盡一個共產黨員的責任。他們不屬於某一家,他們是國家的寶貴財富。
(選自《生活時報》2001年4月10日,作者:李敏,原題:《我的父親毛澤東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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